晋中镜第一百二十三章 破冰(七)
“叔叔只是输了一场游戏而已,不必太在意。” 夏侯总仍盯着桌上的残局,方才他和裴頠对弈,棋下到中途,裴頠因有事先行离开,留下这盘尚未下完的棋。 虽未下完,但是胜负已明了,裴頠的布局甚是精妙,一招定乾坤。 “裴頠之前遭人暗算,陆玩可有查出什么?” 夏侯殊在旁摆弄着一支毛笔,旋转笔杆,藏有暗剑,笑道:“陆玩已经把这残局交给贺内史来收拾了,依我看裴頠也不想扩大此事,打算放过丁家了。” “丁凝知道此时动不了裴頠,此举不过是想搅浑这摊水,让那些人觉得有机可趁,你利用薛融间接把裴頠的行踪告知他,这一招虽妙却也险,若是陆玩继续调查下去,恐怕你也要回洛阳找你伯公了。” “叔叔担心过度了,陆玩的注意力可不在我身上。” 夏侯总瞥了一眼那支机关毛笔,微微皱了皱眉:“那个人回来谯国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 夏侯殊摇了摇头,又道:“他要做什么事,谁能猜得到,谁又拦得住?” 夏侯总将手里的棋子轻轻放进棋罐里,沉吟道:“罢了,离开了就好,省得让人担心。” 夏侯殊把毛笔挂在笔架上,自语道“我看最令人担心的是裴家的那个养女,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。” 夏侯总嘱咐道:“她在豫州的这段时日,你要派人盯着些。” 夏侯殊点头道:“侄儿明白。” 这边陆玩已经将自己平日所用的文具一一收进紫檀多宝格方匣内,此匣设计小巧精细,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,类似于现代的收纳箱。 “士瑶哥哥,这个文具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?” “是别人赠与我的。” “既然你有更好的了,那就把我之前送你的文具盒还给我好了。” 陆玩见她撅着小嘴生气,顿觉好笑,故意说道:“你怎么不问我这是何人所赠?” 雨轻没有答话,坐到一边翻开陆玩不看的话本小说,对案上那本账簿视而不见。 陆玩走近,笑道:“只要我收下了,再想拿走可就难了。 雨轻小声嘟囔道:“士瑶哥哥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。” 陆玩望着这张娇柔惹人怜爱的侧脸,问道:“那么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雨轻并没有抬头,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:“不被欺负的好人。” “这倒是很难做到的。” 陆玩收回视线,低头翻看一下那本账簿,自语道:“原来这本账簿是假的。” 雨轻抬了一下头:“这账簿对士瑶哥哥很重要吗?” 嵇蕃从熊括手上拿到的账簿应该是真的,可是在他死后,真的账簿就不见了。 陆玩轻声道:“对我而言不重要,或许对那些人有用。” 雨轻把话本放进那个文具匣内,道:“既然不重要,何必再为此烦恼?” “你—” 陆玩很想听到雨轻内心最深处的想法,可是他又不敢期待,因为雨轻不会主动向他坦白为何掳走孙旻,还有在六合楼发生的事。 陆玩是故意放走那些人,只因为流水在嵇山上发现了文澈的身影。 “为何这样看着我?” “你知道我从不看那种荒诞的小说。” 陆玩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,伸手把那话本拿出来,雨轻却再次将它放到匣内,不满道:“你不看,我看。” 陆玩无奈道:“我把夏侯兄送的文具匣让给你好了,你想放什么就放什么。” 雨轻问道:“那你用什么?” 陆玩不假思索答道:“我还是喜欢用原来的那个文具匣。” 雨轻又问:“有新的,为什么还用旧的?” 陆玩迎上她的目光,慢慢道:“习惯了,其他的再好,也不想换。” 雨轻就是陆玩的习惯,她给的东西,陆玩总是倍加爱惜。 雨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,又道:“夏侯兄真小气,只有你的,我却没有。” “他是你的合伙人,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可不少。” “士瑶哥哥莫要忘了,他也是你的合伙人。” 雨轻微微一笑,“霍读送来的话本真的很有趣,士瑶哥哥看那个枯燥的账簿这么长时间,也该放松一下心情。” “最近霍读也不用心誊抄书籍,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低俗不堪的小说上,李如柏的书肆还真是害人不浅。” 陆玩摇了摇头,转过身来到窗前,月光淡淡,透着些清冷。 雨轻也走过来,故意生气道:“士瑶哥哥认为低俗的小说能够让人愉悦,而总是读那些所谓好书的人要么读成了书呆子,要么变为极其功利之人,这才是害人不浅。” 她的一番歪理邪说,把陆玩心内的阴霾一扫而空。 “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了。” 陆玩抬头凝望着那轮明月,虽不是圆月,但是这种残缺的美更真实。 雨轻伸出双手,好像要捧起那一缕柔柔的月光。 陆玩淡淡道:“有些东西你根本无法托起,就像这轮月亮。” 雨轻笑道:“我不会不自量力的去做我能力之外的事,月光很轻,洒进来带给人些微光亮,我只想感觉一下月光有没有温度。” “月光自然是有温度的。” “士瑶哥哥为何觉得月光有温度?” “因为你—” 陆玩欲言又止,炙热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,又道:“你之前讲过光学原理,我想月光和阳光应该一样有温度,只是一种柔弱,一种强烈。” 雨轻仍然仰望这黑夜里没有星星作伴而孤独的月亮,笑道:“原来士瑶哥哥也开始喜欢格物学了。” 陆玩轻声唤道:“雨轻。” 雨轻看向他:“嗯。” “以后你不要再做让人担心的事。” “士瑶哥哥的心思都扑在公务上,怎么还会留意我做了什么?” “自己没有能力收拾残局,就要懂得低调谦卑。” “我又做错了什么事?” “先是带着李如柏去杨楼闹事,后又让顺风去报恩寺拆墙揭瓦,此等行径与地痞无赖何异?” 雨轻一脸委屈的辩解道:“我那么做都是为了帮你调查薛融,怎么在你眼里就成地痞无赖了?” 此刻陆玩不知该怎么表达对她的关心,越说越惹她不快。 “即便如此,你的做事方式也不可取。” “是我太蠢笨,以后就不再给你帮倒忙了。” “我何时说你帮了倒忙?” 陆玩无奈的叹了口气,雨轻时而聪明时而糊涂,真是拿她完全没有办法。 “若是你给我兄长写信,莫要提及谯国这些事,让他烦忧。” 雨轻点头:“嗯,洛阳的事要比谯国的命案复杂得多,短时间内应该很难理清头绪。” 陆玩没有接话,走回书案前,看着贺隰的书信,目光转寒,心道:“谯国的风停了,这次又要让洛阳的某些人失望了。”